麻省理工學院(MIT)計算機科學與人工智能實驗室主任Daniela Rus和她的學生們遇到了一次不小的挫折。
花了三年時間做出來的水下拍照機器人「Amour」(Autonomous Modular Optical Underwater Robot),在新西蘭水域的一次測試中一去無回,一同丟失的還有Amour的所有數據。但這群科學家沒有一蹶不振。很快,根據做Amour時積累的經驗,她們只花了三個月就做出了更加先進的機器人「Fish」,這一次時間的成本縮減為上一次的1/12。更快,現在做一個更加完善的水下機器人,這些專家只需要花幾個小時。
更重要的是「Fish」更加柔軟(Soft),而柔軟在Rus教授看來就意味著機器人的進步。她將機器人時代劃分成了兩部分,傳統機器人時代以及自適應柔性機器人時代,過去60年是傳統機器時代,接下來的60年將是自適應柔性機器人時代。所謂柔性機器人特指那些根據楊氏模型(楊氏模量是描述固體材料抵抗形變能力的物理量)來計算能夠達到更軟柔韌度的機器人。
在接受極客公園的獨家專訪時,Rus認為,相比于傳統機器人,這些自適應柔性機器人更加安全、更加靈敏。她邊說邊將左小臂繞在右下臂下面,并將將左右手相互交叉,「如果這個機器人手臂很僵硬的話,只能做很簡單的動作。但是你看我有大臂,還有小臂,我還有手腕,它是非常靈敏的,但是傳統機器人是沒辦法做到這一點的?!?/span>
「兩個時代」
GEEKPARK:今天在你的演講中,你把機器人分柔性機器人和傳統的機器人,為什么會有這樣的分類?
Rus:主要是基于兩個觀察,第一個是機器人出現在1961年,那時工業機器人能做很多人不能做的事,它能夠替代這個工廠當中的部分人力,但是工業機器人和人是分開的。因為這些工業機器人非常的大、非常笨重。第二個觀察是很多機器人的形態是受到人的啟發,比如類人機器人,是受到人的啟發,比如像人的手,就是類人機器人。它有人的體態,也是有人的形象特征。
所以讓腦洞大開,我們重新想機器人應該是怎樣的,再應用到機器人的開發上。在機器人設計方面,之前大家思維比較僵化。是從機器人應該像什么樣出發,但是我想要的機器人是能夠幫助人們去參與每天的生活工作當中,人和機器人是可以并肩來工作的,所以機器人應當是安全的,而不是有危險的,又大又笨重的機器人,給人們構成威脅的機器人是不行的,它們可能會傷害到你。我們要探索不同的材料、不同的形狀、不同的研發機器人的方式。在我們的實驗室里面,我們用不同的材料來制作機器人,不僅只是用塑料,我們可以用硅、紙、纖維和食品級材料,還可以用食物來制作機器人。
GEEKPARK:與傳統的機器人相比,這種新型的機器人有哪些優勢?
Rus:他們更加安全、更加靈敏。如果這個機器人手臂很僵硬的話,只能做很簡單的動作。但是你看我有大臂,還有小臂,我還有手腕,它是非常靈敏的,我可以左手和右手交叉,我還可以把我的右手臂擠壓在我的左手臂下面,但是傳統機器人是沒辦法做到這一點的。
GEEKPARK:正如您所說,現在機器人在國內外工業上應用都十分普遍。但這些機器人并非自適應柔性機器人,您覺得機器人時代的全面到來需要哪些條件?
Rus:是的。我們現在還只是在研發的初期階段,我們需要去開發一些標準化的流程去生產機器人的身體等等,因為機器人需要大腦、身體,然后用大腦去控制身體,完成任務。它需要更加柔性的身體,為了達到這一點還需要我們更加努力,去選擇更多更好的材料,開發更先進的制作方式和工藝。
GEEKPARK:現在提到制作機器人的話,身體和大腦哪一部分是最難的?
Rus:我們是螺旋前進的,我們現在可以去生產身體的這種機器人,他們知道怎么去制作機器人的身體,然后我們現在有工具去制造這些身體,然后控制,讓他們有這種自我控制的能力。我們在過去60年的時間里一直致力于讓那些傳統機器人利用它們僵硬的機體去完成一些任務。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繼續努力把它的這種僵硬的機體變得更加的柔性和靈敏。
GEEKPARK:怎么樣去改變這種狀況呢?
Rus:只能不斷地去研發,不斷地去取得進展,不斷地去攻克一些問題。我們現在的機器人研發社區正在不斷擴大,現在有更多的研究人員正參與到我們解決問題的過程當中。所以我們已經看到了巨大的進步。
柔性機器人出現后,對機器人的想像將不再局限于Rus常舉的自動駕駛的例子了。許多運用新型材料如紙、纖維、食物等制作出來的柔性機器人將改變各行各業。比如,現在的MIT實驗室正計劃研發一個無創手術機器人。這個機器人的材料必須用食品級的材料來做,因為要把機器人放到人的身體當中,而且它不能夠被當作異物被身體排出去,當它進入到身體之后可以用MRI之類的東西來控制它,現在這樣的機器人可以用于移除人身體內的異物,包扎傷口,以及精確送給藥物。
然而面對這些暢想,人們往往會出現不同的的情緒,就像人們初次參觀Rus在麻省理工學院的實驗室一樣。實驗室里擺滿了稀奇古怪的機器人,有的能握住棒球、有的能改變形狀還有的能運載貨物。當看到這些時,來參觀的人們通常會出現兩種反應,一種是感到焦慮,擔心所在行業遲早有一天會被機器人取代,人類可能會面臨合理性危機;另一種則是感到興奮,迫不及待地問Rus還有哪些工作是可以轉移給機器人。
以上這兩種反應,無外乎是技術樂觀派或技術悲觀派。不論是蒸汽機還是互聯網,只要出現大幅度解放生產力的工具時,這些舊瓶裝新酒的爭論就會出現。
或許人們真正憂慮的不是即將到來的未來本身,而是一個更為現實的問題,在未來我們將如何與機器相處,機器人是否會「失控」。Rus對這件事情倒是信心滿滿,她認為如果從幼兒園到高中,一直有意識地培養人類的計算思維和計算制作能力,人機協同工作將是水到渠成的事。比起用「機器」來稱呼這些發明外,她更傾向于用「工具」一詞,因為這些都是「為人們所發明」(by the people and for the people)的機器。
怎樣克服「黑鏡」式的恐懼
GEEKPARK:人們對于機器人的態度,人們通常會有兩種,一種是很恐慌害怕被替代,另一種是非常期待。您本人是偏向后者嗎?
Rus:我覺得我是非常樂觀的,讓機器人來支持人們的生活、完成任務。我覺得我們應當把機器人看作一種更智慧的工具。它比斧頭更有用,但是跟斧頭一樣仍是一種工具,我們要用機器人去完成什么工作,最終也取決于我們人類的決定。機器人也好、機器也好,它們只應該去做我們編程所設定的讓它去完成的那些工作,所以我們就是最終的決策者。
GEEKPARK:你覺得人們根本不必對即將到來的機器人時代感到恐慌嗎?
Rus:是的,我們現在用很多機器來幫助我們更好地工作,一些很重的活都是在用機器來完成。所以其實在此之前,我們就在把工作交給了機器。
GEEKPARK:這種恐慌來自哪里呢?
Rus:我覺得是因為缺少認識吧,就是大家對這種技術還缺乏了解,以及還持有懷疑的態度吧。所以,我覺得非常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向大家解釋這個技術可以做什么,不能做什么,解釋我們用到的是什么技術來支撐這個機器人的開發。專家應該和媒體攜起手來,我們可以幫人們更好地進行溝通。
GEEKPARK:人們擔心對機器人的失控,比如像雪萊夫人筆下的「弗蘭克斯坦」那樣,這種情況有可能出現嗎?
Rus:機器人是有編程的,所以你通過程序告訴它要做什么,它才會去做什么,我們會決定這個程序是什么。如果說這個機器人進入到無法控制的情況,我們可以按下緊急停止按鈕去叫停。
GEEKPARK:那么對于普通人來講,怎樣能夠實現與機器人更加主動地互動?
Rus:我們發明了計算機、發明了機器人,然后去使用它們,我們需要去了解它們是怎么生產出來的,然后里面的軟件、硬件是如何運作的。需要去深入地理解這些機器從里到外的運作機制。為了實現更好的與機器互動,我們開發了界面、聲音、手勢等多種互動方式,讓機器人在運行的時候,能夠與人進行交流溝通。如果說我們最終能夠把機器人直接與我們的大腦活動進行連接的話,那就會成為一個最終的理想場景。無論哪種方式,我覺得機器人應當是以人的需求為主導來進行開發的。
無論是技術樂觀者還是技術悲觀者都不得不承認一個事實,未來一定是一個人機協同的世界。
不過要實現這令人憧憬的未來想像,還有需要克服許多困難。因為正如Rus所說,目前制作機器人分為硬件和軟件兩部分,無論那部分都只是少數人擁有的專業技能,并且能幫助人們做硬件的工具還少之有少。